勵新學會經常開展報告會、演講會、研討會等活動,還邀請一些有名的進步人士前來指導。
1921年春天,邀請了北京的學生宋介前來指導。宋介與王統照、王靜一等14位同學一起創辦了“曙光社”,他擔任《曙光》雜志的主編。由于《曙光》在山東影響很大,他也深受濟南青年們的追捧。
宋介在濟南為“勵新學會”舉辦了九場座談會、演講會,他最后一場演講是由王志堅主持的。
王志堅提議演講會在野外進行,他說:“我們在充滿詩情畫意的明媚春光里,面對著大自然蓬勃的氣息,會更好地吸收知識的營養?!?nbsp;
會員們都表示同意,但對于去哪里卻產生了分歧。有的說去大明湖的湖心亭,有的說去濟南公園的南大廳。
見大家爭執不下,王盡美說:“我們聽聽宋先生的意見?!彼麊査谓?,“宋先生,您去過大明湖與趵突泉嗎?”
宋介點頭說:“去過?!?nbsp;
“去過千佛山嗎?”
“沒有?!?nbsp;
王志堅忙對宋介說:“宋先生,‘四面荷花三面柳,一城山色半城湖’,這是對濟南的生動寫照。您來到濟南不僅要看泉,還要看山,看山就要去千佛山?!?nbsp;
王盡美說:“那好,我們就去千佛山,正好也陪宋先生游覽一番?!彪S即又說,“到了那兒,大家要看看那里的千尊石佛里有沒有一尊王石佛?!?nbsp;
王志堅笑著說:“我還沒到立地成佛的地步?!?nbsp;
大家聽了都笑起來。
王珄林見宋介迷惑不解地望著他們,就解釋說:“王志堅的字是石佛?!?nbsp;
宋介這才恍然大悟,他笑著說:“我也去撿尊王石佛回來?!?nbsp;
千佛山在濟南城的南邊,距城里有一個時辰的路程,這里是濟南的制高點,站在山頂往北俯瞰,整個城市一覽無余,近處的大明湖、遠處的黃河盡收眼底。
這里雖然僻遠,但因是禮拜天的緣故,游人也不少。為了避人耳目,王盡美建議找個僻靜之處進行演講,王志堅提議去山腳下的小松林。
去小松林的路上,他們遇到了一群吹著管號、打著紅紅綠綠小紙旗的男女,有一個人還跑過來向他們發送傳單。
王珄林把傳單拿給王盡美說:“你看,他們是傳教的?!?nbsp;
王盡美連看都沒看,狠狠地把傳單扔在地上說:“不要理睬他們!他們這是借傳教之名,在輸送精神鴉片!”
鄧恩銘見那個傳教的還在向會員發著傳單,就跑過去奪過傳單憤怒地說:“快走開!你們這些帝國主義的走狗,不要再欺騙與麻木我們了!”
他又把傳單撕成碎片拋向空中,朝著那個溜走的傳教徒高喊著:“你們口口聲聲說你們的上帝是全天下受苦人的救世主!就讓這些碎片陪著他去見鬼吧!”
他們來到小松林里,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圍坐在一起,宋介站在中間開始演講。他先從直系軍閥和皖系軍閥之間的戰爭講起。他說正是由于軍閥混戰,才讓中華民族處于內憂外患的水深火熱之中。當他開始講應該如何去改變中國的前途和命運時,王珄林悄悄地指著遠處對王盡美說:“你瞧,剛才發傳單的那個傳教徒正朝我們偷看呢?!?nbsp;
王盡美立馬警覺起來,提醒王志堅說:“我看那個人鬼鬼祟祟絕無好意,我們最好換一個地方?!?nbsp;
王志堅說:“怕什么,這里山高皇帝遠,讓他們盡情看吧!”
過了一頓飯的功夫,從山腳的東北角來了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,他們邊走邊四處巡看著,朝小松林走來。
有會員看到警察朝他們走過來有些慌亂,急忙站起來想躲開。
王盡美小聲制止道:“大家不要動!既然警察已經注意上我們了,我們如果現在就離開,更會引起他們的懷疑?!?nbsp;
有人擔心地說:“他們要是懷疑我們在一起參加集會該怎么辦?”
王盡美說:“咱們見機行事?!苯又?,他又囑咐說,“大家不要輕舉妄動,我來應付他們?!?nbsp;
這時,一個警察走了過來,朝著他們大聲呵斥道:“你們聚在這里搞什么反動集會?”
王盡美忙急中生智地說:“我們在一起背誦詩詞?!彪S即,向宋介問道,“老師,現在輪著我開始背了吧?”
宋介先是一愣,隨即反應過來,忙對會員們說:“同學們,現在聽王瑞俊同學背……”
王盡美趕緊背誦:“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,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……”
隊長只是不動聲色地用兇狠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的每個人,最后他盯住宋介問: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
王盡美忙迎上前說:“長官,他是我們的國文教師?!?nbsp;
隊長朝向王盡美問:“你們都是學生嗎?”王盡美忙恭敬地說:“是的,長官?!薄澳銈兪悄膫€學校的?”“一師的?!?nbsp;
隊長接著又問一師在什么地方、校長是誰、他們是幾年級幾班的。
王盡美沉著應對,對答如流。
隊長沒發現破綻,有些心有不甘地問:“你們不好好在學校里讀書,跑到這偏僻的地方來干什么?”
宋介說:“今天是禮拜天,我領著學生到大自然里感受中國詩詞之美?!?nbsp;
警察隊長“哦”了聲,有些羨慕地說:“還是上學好??!我怎么就沒這個福分!我像你們這般年紀,早就在店鋪當學徒工了。你們可不要聽壞人蠱惑,浪費大好學業!”
王盡美趁機說:“長官,你也與我們一起來感受下詩詞之美吧?!彼蛩谓閱柕?,“老師,我還要繼續背嗎?”
見宋介點頭,他背誦道:“俱懷逸興壯思飛,欲上青天攬明月……”
“抽刀斷水水更流,舉杯消愁愁更愁……”隊長也一同背誦起來。
王盡美趕緊停住,故作驚訝地望著他說:“長官,你也會詩詞???”他忙朝鄧恩銘暗使眼色,鄧恩銘立馬會意,就招呼道:“同學們,你們瞧,這位長官多厲害,能文能武!我們歡迎他參與我們的詩詞背誦好不好?”
面對學生們的熱情邀請,警察頭目忙抱拳道:“承蒙各位同學之盛情!鄙人只是對詩詞略有所好而已,尤其喜歡李白詩的豪放與灑脫。無奈,今日公務在身,沒福氣與你們在此中吟詩作樂了!”他隨即厲聲問道,“你們真沒看見一群在這里散布反動言論的激進分子嗎?”
鄧恩銘裝作想了想說:“剛上山的時候,倒是遇到了一群打著小旗喊著口號的人,還給我一張傳單,被我撕碎了?!?nbsp;
王志堅也附和說:“他們朝千佛寺那邊去了?!?nbsp;
隊長說:“你們說的不就是那群傳教的嗎?”隨即把手一揮,招呼著手下人下山。手下人疑惑不解地問:“不去抓那些激進分子了?”他冷冷一笑說:“即便再兇神惡煞的歹徒,只要到了千佛寺,都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,何況那些區區妖言惑眾分子?!闭f罷,倒背起手兀自離去,其他警察也尾隨而去。大家望著警察遠去的背影,如釋重負,長吁了一口氣。
王珄林對王盡美贊賞地說:“當我看著那個隊長嚴厲盤問你時,真是為你捏一把汗!沒想到你竟然如此臨危不懼,大義凜然!”
王志堅不滿地推了王珄林一把說:“你這是說的什么話??!就像瑞俊上了刑場一樣!”
王珄林辯駁說:“面對著那些惡魔般的警察,不就像上刑場一樣嘛!”
王志堅說:“警察也不凈是惡魔,我看剛才那個隊長就很性情?!?nbsp;
鄧恩銘譏諷說:“我們的石佛就是大善人,孬好人不分。你沒注意他剛才審視瑞俊時的眼神,多么兇狠,就像刀子一樣,恨不得把你的心給挖出來。他貌似儒雅,其實是個心狠手辣之徒!”
王盡美聽了他們的爭論就想:那個隊長開始對他們很兇狠,當他知道他們在背誦詩詞時,就變得和善起來了。這是為什么?還不是由于他們對詩詞的共同愛好消除了彼此的敵意。如果在不同的階層中找到共同的訴求,那么就可以把更多的人聯合起來。既然反對軍閥統治、建立民主政治是各個階層的共同訴求,那么以后宣傳的對象就不應該僅局限于學生與工人了,還要擴大到市民、警察、士兵等所有階層。只有把各個階層的人們都聯合起來,才會形成一股強大的社會力量。
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,王盡美不但成功地予以化解,還從中領悟到了更深刻的革命道理。這不僅來自于他沉著冷靜的氣魄,還來自于他機智靈活的才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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